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。
黑微微喘着气,低下头往已经冻僵的手上哈了口气,手指屈伸了几下,以保证它不至于太过迟钝。
腹部的伤口由于刚刚的剧烈运动,原本伤口已经结痂,却又一次被扯开。
在这种寒冷的情况下,伤口处涌出的温热鲜血的感觉更加明显——可是黑并不在意,她甚至没有任何想要将伤口应急处理一下的意思。
反正,都只不过是武器而已,磕碰和损伤都太正常不过。
她仰头看了看天空,一片灰蒙蒙的,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厚,几乎让人无法呼吸。
黑站在被血染红的地面上,身边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。他们有的被贯穿了腹部,有的被击中了心脏,还有的整颗头颅都已经粉碎。
手中沉重的弓弩冰凉冰凉的,让她方才呵气暖过的手再一次变得冰冷。
这一伙人已经追了她十几天了,今天终于被她找到了机会,全灭在罕有人迹的密林中。
想早点回去,想早点见到小姐。
黑于是迈开了脚步。
从腹部伤口出流出的鲜血低落在地上,零零碎碎的,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往前走着。
“黑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哦。”
脑海中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,她的步子顿住了。
然后黑转过身,走到那几具尸体旁边,扯下他们的外套,胡乱地裹在自己身上。
其实这样并不暖和,被血浸透的衣服被冷风一吹,冻得和冰坨子一样。
黑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淌血的伤口,一时犯了难。
最终她随手撕开了一件外套,在腰上绕了绕,然后打了个结,便再一次迈开了步子。
这个城市的冬天过于令人难受了。少雪,却又多风多雨,湿冷湿冷的,寒意一股一股的往骨头里钻。
相比之下,汐斯塔的冬天实在是舒服太多。黑如是想到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久到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暖和起来的身子又变得冰冷;久到黑的步履蹒跚;久到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愈发模糊。
失血、寒冷、饥饿、疲惫……各种因素混杂在一起,即便是一向体质强健的菲林也有些吃不消了。
黑最后的印象就是,她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。
……
“这是锡兰,我的女儿。锡兰,这是黑,从今往后就是她来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了。”
面前的小黎博利穿着可爱的洋装,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,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盯着黑看,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一只快炸毛的菲林。
说实话,黑真的非常非常不擅长应付幼童,他们过于纯洁柔软,似乎只要一点点墨就能染黑,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碰坏。
这种不适感让她的尾巴烦躁得乱晃,抖耳的频率也增加了不少。面上的表情绷的紧紧的,十分严肃地盯着小黎博利……的头羽。
锡兰歪了歪头,有些奇怪:唔……为什么面前的姐姐不说话呢?耳朵和尾巴都毛茸茸的,和玩偶好像哦,能不能抱一抱?
锡兰是这样想的,也是这样做的,她从自己的小凳子上跳下来,“噔噔噔”的跑到黑的身边。
这一举动让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,生怕碰到了这只看上去极其脆弱的小黎博利。
然后,尾巴就被抱住了。
黑下意识地想甩尾挣脱,事到临头却又硬生生被理智控制住——她害怕自己的甩尾会伤到小姐。
好在一直在一边旁观的赫尔曼出言制止了一脸享受的小锡兰:“好了锡兰,快些松手,这样对一位菲林可是非常失礼的行为。”
“是的,父亲。”说着,小锡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,委屈巴巴地抬头:“黑姐姐,抱歉,是锡兰失礼了。”
黑有些手足无措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小姐,这没关系的。”
“那,作为赔礼道歉,我带你去看我的朋友们好不好?它们毛茸茸的,软软的,和黑姐姐的尾巴一样。黑姐姐可以挑一个喜欢的,锡兰送给你。”小黎博利奶声奶气地说着。
作为市长的女儿,锡兰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遭受着严密的监控的,毕竟不知道有哪一天就会有什么人蹦出来绑架或刺杀她,故而没有什么同龄人朋友。
而家里的佣人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,好不容易遇上了黑,她甚至不惜拿出自己喜爱的布偶,只想让黑能够像朋友一样陪着她。
“小姐,这不合适。”
“哪里不合适了,黑姐姐不喜欢锡兰吗?不愿意接受锡兰的道歉吗?”小锡兰委屈极了,泪水迅速漫了上来。
“不,不是的!”黑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实在头大,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赫尔曼,得到了“听她的”的答复。
“那……好吧,黑先多谢小姐好意了。”
“真的啊?那黑姐姐你快跟我,我们现在就去我房间吧!”锡兰闻言立刻十分兴奋地说到。
小黎博利的头羽在阳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光,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,看上去暖暖的。黑不由得有些恍惚——那是她一辈子触及不到的光明。
“黑姐姐不要磨蹭了嘛,快点来嘛~”说着,锡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。
柔软的、温暖的触感,像云一样轻,就在自己手上。
“小姐……”
她是特别的。
然后黑被锡兰拉着跑了起来。
“小姐,您慢点儿,小心摔倒。”
“没关系的啦!我又不是一岁的小孩子了,才不会摔!”
她是光。
……
然后黑醒了,如眼是熟悉的天花板。这是她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后疗伤的地方,看来是老爷派人把她捡回来了。
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,汐斯塔的熟悉海风穿过打开窗户,吹了进来。
“醒了?你这次的伤有些严重,可能需要修养一段时间。”
“无所谓,只要圣诞节能赶回去就好。”
“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……
“黑!我在这里!”穿着冬装戴着帽子围巾的锡兰站在站台,对着黑挥了挥手。黑快步走过去,道:“小姐,为什么站在车站等?这样会着凉的。”
“这一会儿无所谓的啦!再说了,我也想早点见到黑啊。”
“小姐,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。”
“黑,你好啰嗦,一点儿也不好玩!”
“抱歉小姐。”
“又是这样!快点跟上,我们去拿行李,准备回去了。”
“是的,小姐。”
于是两人一前一后,走在圣诞节的维多利亚的街头,留下的脚印是长长一串,一直延伸向远方。